2018 年我测试过用搜狗翻译下面这段话(我自己觉得最后一个分句写得比较绕,适合作为考题),当时搜狗翻译的结果明显要比 Google Translate 要好。
From a third standpoint, all animals are equal, in the sense that if, for example, a young rat or a young human would get the same pleasure from eating a morsel of food, the pleasure either would get should have identical weight in the determination of what is morally permissible and morally required to do.
The Blackwell Companion to Applied Philosophy. 2017
我知道很多人的道德本能是不在「先救谁」的时刻做选择,一切理性思考后的选择都会与本能的道德情感相抵触。但是,不做选择其实也是选择的一种,甚至可能是最自私(仅仅考虑自己的道德情感接受与否)因此很不负责任的一种选择。尤其是几年前看日剧 CODE BLUE 的时候感受最为强烈——几位直升机急救医赶到一个几十上百人受伤的事故现场,每个医生都必须做出优先救谁的艰难选择。
By the principle of utility is meant that principle which approves or disapproves of every action whatsoever, according to the tendency it appears to have to augment or diminish the happiness of the party whose interest is in question: or, what is the same thing in other words, to promote or to oppose that happiness.
Jeremy Bentham. 1789. An Introduction to the Principles of Morals and Legislation. Chapter 1, Paragraph 2.
目前我看过的作者自身持 utilitarianism 立场并对相关问题讨论最详尽的是 Katarzyna de Lazari-Radek & Peter Singer 2016 年出版的 The Point of View of the Universe: Sidgwick and Contemporary Ethics,同行或者资深爱好者可以看看。
今年四月,不记得在哪儿看到有人推荐《浪漫主义的根源》(Isaiah Berlin. 1965. The Roots of Romanticism)这本书,我很快就找来读完了。读完顺便在 Evernote 里面写了几段笔记。前几天又偶然想起这本书,却不记得这本书到底写了些什么。于是我翻出了当时的笔记,发现伯林的判断还挺有意思的。顺便看了一下豆瓣读书的不少书评好像都没有把关注点放在这里,大家似乎更关心伯林各种旁征博引的细节。
「形而上学」是被用来翻译 metaphysics 这个词的。 metaphysics 这个词的来源大致是这样的。亚里士多德留下了很多著作,物理学的、政治学的、生物学……其中有一本没有命名(亚里士多德本人把这部分称为第一哲学,the first philosophy)。后世编者把这本书放在《物理学》的后面,就写了 metaphysics(原文是希腊语 Ta meta ta phusika (the after the physicals) [1]),也就是「物理学(那本书)之后」这样的意思。有人(比如古代阿拉伯的一些学者)认为这是指探索物理学背后的哲学问题之类的意思,其实也有可能编者只是在标明顺序(比如阅读或学习的顺序),表示这本书在物理学那本书的后面。当然,说形而上学的研究内容是比物理学更深一层的追问也没什么问题。
后来 metaphysics 就被用来指类似亚里士多德在这本书里讨论的这些话题,但 metaphysics 到底具体包括哪些问题在中世纪、近代早期、康德及其后是各不相同的,到现在也有争议。(SEP 的 metaphysics 词条的引言第一句话是:It is not easy to say what metaphysics is;正文第一句话是:The word metaphysics is notoriously hard to define.)所以简单解释为关于世界实在的追问是比较省事的做法。除此之外,也可以用做减法的方式来理解,比如把形而上学与认识论区别开来,认识论是讨论关于知识和真理的问题。
这个论证其实并没有隐含「歧视是错的」这个前提,这类论证是一种「逻辑一致」的要求,它的意思是:如果你要用这种理由来论证人类中心主义,那么同样的理由,你就应该接受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如果你不接受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那你就不能用这个理由来论证人类中心主义。也就是说论证本身并不要求大家认为「性别歧视和种族歧视是错的」。虽然提出论证的人知道很多人都认为歧视是错的,但论证本身要求的是逻辑一致、是一视同仁——大家都是从「我们自己是 X,所以应该给予 X 优先地位」这个前提推导出来的,你就不能厚此薄彼,只接受你想要推出的人类中心主义,而不接受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要么就一起接受,要么就承认「我们自己是 X,所以应该给予 X 优先地位」这个前提就是错的。
也就是说 Singer 这样的论证给了对方两个选择:你可以承认之前的前提有误,也可以选择同时接受所有推论。英语哲学圈里有个常用的短语叫 bite the bullet,表示接受(或者硬着头皮接受)一个似乎不太能接受的推论来继续维护自己的前提。比如 A 认为「社会上大多数人认可的就是道德上正确的」,B 反驳说「那这样一来,任何反对大多数人道德观的事情都是错误的?」,这时 A 可以承认「哦,那我原来的观点有问题」,A 也可以 bite the bullet 坚持原来的观点,接受 B 的推论,认为「对,任何反对大多数人道德观的事情都是错的」。[1]
[1] 这个例子出自 Harry J. Gensler. 2018. Ethics: A Contemporary Introduction, 3rd ed.
而这样的反驳方式叫 reductio ad absurdum (reduction[2] to absurdity),语出亚里士多德 ἡ εἰς τὸ ἀδύνατον ἀπαγωγή (Aristotle, Prior Analytics 29b6)。中文里叫「归谬法」,我觉得这个翻译不太好,「归」字容易联想到「归纳」,但这里的论证形式其实是「演绎」。
借用 Sinnott-Armstrong, Fogelin 合著的 Understanding Arguments (2014) 里的界定,reductio ad absurdum 就是「to show that the claim to be refuted implies something that is ridiculous or absurd in ways that are independent of any particular counterexample」。也就是通过将 p 推出荒谬的结论 q 从而反过来质疑 p,从而证明 ~p。或者严谨一些说,我为了反驳 p,我就让 p 推出一个荒谬的结论 q,如果你认为 q 荒谬,那你就必须认为 p 有问题(虽然没有指出问题具体是什么),要不然你就 bite the bullet 硬着头皮为这个荒谬的结论 q 背书,说 p 和 q 都是对的。但只要你承认 p 可以推出 q,你就不能说,我只承认我之前想论证的 p,却不承认那个荒谬的结论 q,那就自相矛盾了。
昨天看到 @大拇哥 在 有哪些有趣、脑洞大开的学术论文? 问题中的回答,介绍了 Bernard Williams 的论文 The Human Prejudice(论文原文可以在这里读,也可以在 2006 年出版的 Philosophy as a Humanistic Discipline 或者 2009 年的一本合集 Peter Singer Under Fire 找到)。文中,Williams 反对 Peter Singer,为 Singer 所反对的物种偏见(speciesism)辩护,认为我们当然应该更关心人的利益,理由很简单,因为我们自己是人。
Williams 论文中有一个被 @大拇哥 详细阐述的内容是 the model of an Ideal or Impartial Observer(理想观察者设定)有多么荒谬。但我想说,这个理想观察者的设定根本不是 Peter Singer 的核心论证。我注意到,Williams 在论文中并没有引用 Singer 关于理想观察者的阐释(我也不知道 Singer 有没有阐释过,至少我读 Animal Liberation
的时候没有印象读到过类似论述,知道出处的朋友可以私信我,谢谢)。Williams 只是说很多功利主义者,包括
Singer,都乐于使用理想观察者设定(Many utilitarians, including Singer, are happy to
use the model of an Ideal or Impartial Observer),然后引用了 R. Firth 在 1952
年的一篇论文 Ethical Absolutism and the Ideal Observer 来阐释理想观察者的具体设定。
而我认为 Peter Singer 反对人类中心主义的理由非常简单,就是一个形式逻辑的问题,与什么理想观察者设定完全无关。如果我们认同,仅仅因为我们自己是人类,就给予人类优先的地位,那么同样的论证形式,完全可以用来论证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所以如果要论证人类的优先地位,同时又不希望推出种族歧视和性别歧视,就不能用这样的推理形式。——这才是 Singer 的核心论证。
如果你接受「你属于某个群体,你就应该优先考虑这个群体的利益而不必关心群体之外的其他个体的利益」这样的逻辑,那么这个群体究竟是什么?可以是你的家庭,可以是你所在的班级,可以是你的母校,可以是你的公司,可以是你的祖国,可以是你所在的性别,可以是你所处的智商区间,可以是你所在的种族,也可以是你所在的生物类别,也可以是你所在的星球,甚至还可以是你所在的星系,你所在的某个宇宙……可以是很多东西,那这里面你如何选择?是都可以,还是有些无法接受?选 A 不选 B 的理由又是什么?
有兴趣看 Singer 如何反驳的朋友,可以看他的论文 Why Speciesism is Wrong: A Response to Kagan。虽然是 Response to Kagan 但一开头就回应了 Bernard Williams。顺带一说,Kagan 就是耶鲁大学公开课里盘腿坐在讲台上讲死亡哲学的那位 Shelly Kagan /ˈkeɪɡən/。
Yesterday, Dec. 7, 1941—a date which will live in infamy—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was suddenly and deliberately attacked by naval and air forces of the Empire of Japan.
Infamy Speech
在中文里,这场演说经常被译为「国耻演说」,认为 a date which will live in infamy 的意思是这一天将会是美国的国耻日。昨天我仔细琢磨了这个问题之后觉得这应该是误译,最终会归结为一个关于「耻辱」的价值观问题。我在知乎提问后,也有知友印证了我的判断。 以下转自我昨天在知乎写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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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 infamy 至始至终没有「耻辱」之类的意思,它的原义是「恶行、恶名」(being famous for something bad),在演讲里指的是日本的恶行,是用来谴责日本在太平洋的军事行动,而不是说这是美国的耻辱。
「 a date which will live in infamy 」这句插入语的意思应该是,这一天会记入人类恶行的史册。
这样的理解也可以被演讲稿的修改过程印证。初稿中这句插入语是 a date which will live in world history。并且,通读全文我的感受也是,罗斯福在强调日本无端的、残酷的军事行动(最后一段里说的 the unprovoked and dastardly attack by Japan),所以美国必须宣战并且一定会赢得胜利。——这都跟国耻什么的没有关系。
Infamy Speech 不好翻译,直接译为「暴行演说」感觉也不太对,可以就用「珍珠港演说」指代(英语里也会说 Pearl Harbor Speech),但「国耻演说」肯定是不对的。